王清河吃着金隶送过来的水果,发现焦安国的眼神一直往这边瞟,脸色不太好看。
到了早上,昨晚赵二毛棺材诈尸的事已经传遍整座村子,很多人都躲在家里没敢来,同时几个年轻人制服棺材的事也传开了,有些大着胆子的过来看热闹。
来都来了,也都帮着做事。只是没人敢靠近那棺材,棺材上压着个两百多斤的石锁,咚咚声就一直没停过,仍谁听了都头皮发麻。
王清河咬着苹果走向焦安国,刚想问他怎么了,大福就过来了。
昨晚秦胜广给他缝了衣裳洗了澡,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要是不说话,和平常小伙子没什么两样。
自从四点多钟出事后,守在棺木边烧香点烛只有他一个人。
“裂缝——”
还没来得及交谈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几步跨进堂内,发现那口漆黑的棺材已经出现了数条裂缝,从裂缝处能看见菌丝和蘑菇。
不好,这些蘑菇长势太快,棺材里的空间不够,已经快被撑爆了。
赵三毛看到他们几个进了正堂,就知道又有事情发生,他大着胆子走过来,自然也看见了裂缝。
他登时被吓得一跳,昨晚只有王清河金隶焦安国三个人看过棺材,其他人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都以为是诈尸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比诈尸了还恐怖。
赵三毛嘴巴张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说出句话来:“怎么会这样?怎么……长菌子了?”
“来不及解释了,这附近有殡仪馆嘛,这副棺材必须马上焚烧。”焦安国说。如果孢子真的有毒,就地焚烧势必会让孢子飞散,必须找一个相对密闭的地方。
这个村子里流行土葬,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火葬,村里有少数老人就是火葬的。赵三毛现在也顾不上道士挑选的吉日了,当即说:“有,在县城边上,开车要一个小时。”
焦安国从兜里拿出车钥匙,对赵三毛说:“找几个力气大的,把棺材抬到我车上,我开车去。”
殡仪馆烧尸需要流程,并不是说烧就烧,现在等不了,焦安国有特殊身份,只有他去最合适。
王清河却拦住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越来越大的裂缝,她似乎听见了木材撕裂的刺啦声:“来不及了,马上就要爆了。”
话音刚坠,原本细不可闻的刺啦声消失了,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恍若闪电劈在树上发出的撕裂声,棺木衔接处的木板错开,五颜六色的孢子粉末冒出来,像是无数条吐出信子的毒蛇,舒缓着森然的身躯。
“让开。”
慌乱中,背后传来一道声音,王清河和焦安国极有眼力见儿的左右分开,还不忘抓住发愣的赵三毛一起撤离。
一米来宽的薄膜飞跃而出,似在搏击空气,又如白蝶般凌空,极有力量的缠绕在即将四分五裂的棺材上,一圈又一圈,很快,棺木就变成了一只莹白的蚕蛹。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村里人的观望,大概是金隶的样子太过沉稳,他们并不觉得危险,站得也足够远,饶有兴趣的看着,有的还拿出了手机拍照。
薄膜用完了,蚕蛹却在不断变大,金隶手指微动,黑雾中迸出几条极细的黑线,像是包粽子似的,缠绕在蚕蛹上。
蚕蛹果然暂时没了动静。
赵三毛惊魂未定的走过来,又不敢靠太近:“这是可以了嘛?”
金隶看了那蚕蛹一眼:“给你们半天时间祭拜,半天之后,立即焚烧。”
“好,弟娃,多谢,多谢了。”赵三毛这里管年轻的后生都是这样叫,没有半点不尊重人的意思。
金隶也没说什么,沉默的走开了。
于是白棚又搭,灵堂重设,大福在蚕蛹四周焚香点烛,礼数备至,披麻戴孝的亲里们,看着那滑稽的蚕蛹,各个神情肃穆,半点笑不出来。
王清河听到了金隶的话,自然也懂他的意思,什么给他们半天的时间,分明是给王清河半天的时间。
上次变成猫那件事,估计金隶也察觉到了端倪。这些吸血蘑菇绝非凡物,多半已经成了精怪,要想彻底焚烧,得靠王清河的业火。
金隶大概知道王清河只有半天神力,故意这样说的。
很快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赵三毛知道这几个人是住在村口的,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回去,把他们留在这里吃饭,不是害怕,而是礼数。
吃早饭的时候,秦胜广没在,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晃晃悠悠的出现,不管赵三毛怎么邀他吃饭,他都说吃过了。
终于打发走了赵三毛,秦胜广神神秘秘的对几个人说:“你们跟我来,我发现了好东西。”
跟着秦胜广来到赵二毛的房间,他指着角落里的一件东西说:“你们看。”
赵二毛的妻子大概是个爱干净的人,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干净的角落里躺着一柄铲子,铲柱很长,铲身是半圆筒形,像是瓦筒。
“这是?洛阳铲?”
秦胜广刚想卖个学问,就被柳明明抢了先:“行啊,小明子,行家?”
“盗墓剧里看的,我就知道这玩意儿,没亲眼看见过,赵二毛是个盗墓贼?”柳明明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庄稼汉,看见这个洛阳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弟不是说了嘛,这几天是采菌子的时节,大家都在山上采菌子,独独他跑到那个连鬼都要迷路的地方去了,不是有鬼是什么?”秦胜广说。
“也不一定,”王清河接过洛阳铲,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个洛阳铲很新,一看就是刚买的,而且也很轻,含铁量太低了,碰着个石头就折了,真正的盗墓贼,不会买这种便宜货。”
王清河把洛阳铲抛回秦胜广怀里:“找他家属问问。”
赵二嫂眼睛通红,用手抹眼泪的时候,手上的皮都皱起来了,一点也不像三十来岁人的手,看来平时也没少做活。
听完王清河的询问,她愣了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淌下两行滚烫的泪,她捂着脸哭了很久,才说:“……原来是因为这个。”
王清河递给她一张干净的纸巾,小心翼翼的问:“你想起什么了?”
赵二嫂擦掉眼泪,说:“前段时间,村子里来了几个外地人,背着大包小包,说找人带他们进婆婆山。”
“他们找了你丈夫?”
赵二嫂点头:“二毛从小到处放牛,那个地方他熟得很,但是他也怕村里人留下来的传说,那婆婆山后面,是一片很密的深山老林,就是白天,也看不见光,那几个人说要去山里面采集珍稀树种,二毛只把他们带到入口,就回来了,还得了几百块钱。”
“后来,二毛就神神秘秘的说,咱们家要发大财了,他去县城里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开始成天成天往山里跑。我以为他是在山里捡菌子,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要带一大筐。”
“那天,天还没亮,二毛就出门了,他背着只背篓,还带了些他买的东西,我只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咱们女儿的学费有着落了。”
然后,赵二毛披星戴月,踩着一地晨露,走进了那座传闻中鬼都会迷路的山。
赵二嫂擦了擦眼泪:“后面的事,你们也就知道了。”
王清河安抚似的拍了拍赵二嫂的手:“你放心,我们会把他带回来的。”王清河顿了顿:“你最近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有了这几天缓冲,赵二嫂已经比那天当场就晕好多了,只是今天突然知道了赵二毛的真正死因,让她心里更添悲凉。
闻言,她摇摇头:“这几天我家里人很杂,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而且,不是说思念一个人就会梦见他吗?这几天,老赵连我的梦里都不来。”
“会来的,我们把他带出来之后,他就会来的。”
转眼就是中午,蚕蛹棺木被移到了空旷的位置,为了避免伤到村民,都没让他们跟来,除了……赵二嫂,王清河捏着冰冷的符纸,看了那弱不禁风的身影一眼,罢了,随她去吧。
黑线已经崩断了几根,蚕蛹越鼓越大,从椭圆变得浑圆,仿佛下一刻,就有活物要破茧而出。只是出来的,不是蝴蝶,而是有毒的孢子。
金隶就站在王清河身侧,他脚边躺着一卷新的薄膜。
纸符上一刻还在随风飘荡,下一刻便硬如钢片,破风而去,轻易割开了薄膜,像只灵活的虫,从缝隙处钻了进去。由于薄膜层层叠叠,符纸刚钻进去,孢子还没来得及出来,缝隙口就被封住了。
同时,薄膜重新被赋予生命力,腾空而起,缠绕在蚕蛹上。这次和前次不同,薄膜上覆盖着一层薄冰,在太阳下闪着微光。为了不让业火烧穿薄膜,金隶特意加的保护措施。
王清河手指捻出个复杂的诀,符纸已经到了吸血蘑菇深处,无火自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往火里丢了串鞭炮,关键那些东西撞在薄膜上,弄出的声音更大,仿佛有无数人在里面挣扎,薄膜被供出数个凸起。
远处,赵二嫂揪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里面长满了蘑菇,没人告诉他,他的亲叔子不敢和她说。她只知道,里面是她勤勤恳恳但又可怜早死的丈夫,他在里面受苦。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她就受不了了,下意识的想上前,
赵二嫂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蚕蛹前,只隔着半臂距离,再走一步,就到了。她的手成爪状,几乎就要碰到那些缠绕的薄膜了,在往前一点,手就能把那些薄膜撕破。
但她不能,因为她面前横着一只手,将将隔开她和薄膜,她朝手的主人看去,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却拥有一双冰冷的眼神,看得她心惊。
“它们在蛊惑你!”
王清河冷肃的声音响起,赵二嫂却依然混沌,他们?里面是她的丈夫,还有谁在里面?
一张符纸击打在赵二嫂的头顶,电流般的剧痛贯彻身体,赵二嫂如梦方醒,耳边响起火焰焚烧的噼啪声,以及穿插在火中的凄厉哭喊声,有男有女,像是一群人。
她慌乱的后退几步,腿已经麻了,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被王清河手疾眼快的扶住。她惊魂未定的站立,这才发现薄膜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冰,现在阳光正烈,她听见火焰正旺,那冰却没融化,她甚至觉得,周身有点冷。
还没发问,就被王清河扶着离开了现场。
回去后,赵二嫂发烧了,烧得神志不清,王清河替她掩好被子,转身看见两个女孩,稚气未脱,满眼通红。
“睡几天就好了,你们不要担心。”王清河不由得放缓语气:“你们好好照顾,她会好得更快。”
两个女孩一言不发,一个去端水一个找帕子,要给母亲擦汗。
来到院里,秦胜广等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金隶那边也结束过来了,除了江兴留在这里处理后面的事和负责接应,其他人出发前往婆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