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神庙”俱乐部位于四季酒店的地下，是一家会员制高级会所。俱乐部的整体装修风格类似印度婆罗门神庙，老板自称后现代正理派信徒，声称一切痛苦来源于□□，而□□只是幻象，只有摒弃□□进入纯粹精神的境界才能消除痛苦，而虚拟的赛博空间正是这一“境界”。

东躲进更衣室，拿出平板，正想看看自己之前发布的视频的评论，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门外同时传来领班的声音：“还没到换班时间呢，别偷懒。”

“是、是。”

东苦着脸收起平板，理了理制服，重新走了出去。刚走到大堂，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想打招呼，“Jason——”忽然发现对方有些不寻常。

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骚包的西装和丝质衬衫，领口几乎开到腹部，露着胸肌，而是穿了件很低调的黑色高领和翻领夹克外套，搭配修身牛仔裤，头发剪短了点，连发胶也没抹，看起来几乎像个学生。但引起东注意的，是他左手腕上露出的一块腕表。在四季酒店工作见识过无数富豪的东对腕表自然不会陌生，一眼认出那是一块宝珀五十噚。

对于富人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也不是一个沉迷/赌/博和迷/幻/剂的俱乐部男模负担得起的。东心里嘀咕，又看了那人身边个子高挑的短发美女一眼。莫非这家伙终于撞了大运，傍上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婆？

陈子豪也注意到了东的视线，不过没心思去理会。他此时正沉浸在成功傍到富婆的喜悦中。果然是人靠衣装。陈子豪一边得意洋洋地想着，又觉得自己在把那个倒霉蛋交给孔医生之前先扒了他的外套是正确的选择。虽然是没见过的小众品牌，不过从质量看起来应该也是价格不菲，而且那家伙的衣品着实不错，身材也和自己相近，这样打扮起来就像个干干净净的学生，很多有钱人都喜欢这种清纯的类型，大概是人都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怎么了？”见陈子豪有些走神，短发美女侧过头问。她脸长得很美，身材更是模特级别的，穿着高跟鞋几乎比陈子豪还高一点点，衣着也很考究，在俱乐部里主动过来搭话的时候陈子豪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要是有事的话——”

“没事，”陈子豪打断，用自认为最温柔最迷人的眼神注视着她，深情款款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和你的相处更重要的。”

短发美女顿了一下，随即微笑道：“那去我的房间？在147楼。”

俱乐部酒吧，谢峤婉拒了客户一起去抽水烟的邀请，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贾圭琳刚发来的消息：“上钩了。”

“好，辛苦了。”

“没关系，给我加班费就行。”

谢峤一笑。“没问题。”

“老大？”岁乙从玩□□的牌桌边转了回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客户呢？”

“去那边抽水烟了，”谢峤微微侧头，示意岁乙看向身后那片云雾缭绕的区域。“要去玩玩儿吗？”

万神庙俱乐部的水烟馆从外观看和一般阿/拉/伯水烟馆没什么两样，客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用水烟壶吸食烟草，不同的是在这里顾客喷云吐雾的同时还会通过外接脑电极或植入式生物芯片享受赛博空间的虚拟体验，而烟草当中加入的诸如“永无乡”、“阿努比斯之匙”、“上帝保佑女王”之类的吸入式迷幻剂则可以大幅度提高神经系统的兴奋度，带来更强烈的颅内高/潮。其中最受欢迎的一种综合体验被以达利的名画命名为“记忆的永恒”，体验者会完全失去对时间的感受，意识仿佛成为了一种永恒的幻梦般的存在。不过这种体验往往会有后遗症，具体表现因人而异，有些人只会有类似轻度晕车的不适感，另一些人却会在一段时间内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无法行动，甚至出现生理功能紊乱。

岁乙摇了摇头。“算了，我对这个没兴趣。贾圭琳跟过去了？”

“没有，我让她帮我个忙。”

见岁乙一脸疑惑，谢峤笑了笑，解释道：“看见一个人外套和手表不错，让她帮忙问问是在哪里买的。”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岁乙望着微笑的上司，决定不去深究这个问题。“那个——”

“买筹码是吧，”谢峤拿出一张黑卡递了过去，“给。”

“呃，谢谢。”岁乙接过，干笑道：“那个……我就问问，公司能报销吗？”

“能。”

“诶？真的？！”岁乙有些尴尬，“我今天好像运气特别差……”

“没关系，都会赚回来的。”

要怎么赚回来啊？难道公司打算直接买下“云中绿洲”？岁乙有些疑惑，不过想着上司肯定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于是放心地重新直奔牌桌而去。

“亲爱的皮埃尔~”

通讯器里传来某个烦人的声音。皮埃尔皱眉，不耐烦道：“你又有什么事？”

“没事啊~”

“没事就闭嘴。”

“就是因为没事做所以无聊，想找你聊聊天嘛~”

皮埃尔刚想说“我有事做，不想陪你聊天”，就听小野继续说道：“没想到一条影后的消息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云中绿洲’的服务器差点就崩溃了啊~”

听到“影后”两个字，皮埃尔瞬间警觉，下意识地看了面前坐着四肢都被锁在椅子上的女人一眼，“什么消息？”

“好像是说影后被不明人士绑架什么的——”

“真的？！”

“——还是影后跟不明人士开房什么的。”

听到皮埃尔明显松了口气，小野露出狡猾的笑容，“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啊？”

皮埃尔嘴硬，“没有。”

“是吗？莫非你是影后的粉丝，在担心偶像的安危吗？”

“嗯，就是这样。”

“真的吗？可是听起来你倒像是绑架了影后的犯人诶~”

皮埃尔语塞。小野自顾自地猜测，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该不会跟影后开房的就是黑进你大脑的那个黑客，你们去抓人的时候正好遇到影后和黑客在一起，就顺便把人一起抓回来了？我猜的对吗？”

事实还更糟。正主根本就没抓到，手上只是平白多了一个烫手山芋。本来还有另一个正好赶来送快递的倒霉鬼，那家伙直接被送去唐人街的地下诊所了。自己不过是去修复防火墙，没有时刻监控手下的行动，结果就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早知道就不该用这些被圈养在养殖场里的克隆人了，换成任何一个会上网会刷社交媒体的正常人也不至于连国际影后都不认识了。皮埃尔又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已经恢复了意识，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冷静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见皮埃尔看过来，微微冷笑，混血儿的面孔艳丽到近乎凌厉。皮埃尔对上她的目光，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跳，慑于她的强势气场很快转移了视线。“所以你就是专门来说风凉话的？”

“对啊，不然——”

皮埃尔挂断了通讯，转而面对面前的女人，叹了口气，“夏小姐，你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什么人么？”

“不知道，”夏堇年淡淡地回答，“我还等着你们告诉我呢。”

“很抱歉，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夏堇年讥讽地一笑，“反正你们也会给我洗脑，或者干脆点直接杀了我灭口。”

“我们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皮埃尔盯着夏堇年。夏堇年神色不变，嘴边依然挂着嘲讽的笑容，冷冷地和他对视。皮埃尔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皮埃尔打开，看到是杜维萨特议员的电话，连忙走出厂房，接通了对话：“议员阁下？”

“你和乌鲁姆帮是怎么交涉的？！”

对面传来杜维萨特议员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皮埃尔顿了顿，“他们因为杀手混进暴走族袭击了他们酒吧驻地的事情，要求我们做出处理。”

“那就处理！他们要什么补偿，给他们就是了。”

“他们要尼古拉斯·小野。”

“这跟小野有什么关系？”

“那个杀手是小野雇佣的。”

这回轮到议员沉默了。皮埃尔继续说道：“U-23还在地球上的时候是一名杀手，小野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勒索他，结果被他追杀了整整一年。小野对那些货物没兴趣，只是单纯想报复。”

“……”议员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乌鲁姆帮威胁要向欧盟和地球上的其他人/权/组织曝光我们的生意，还有超人公司的那些实验。”

和黑帮的交易倒也罢了，考虑到“云中绿洲”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杜维萨特议员为了推进相关的立法议程而不得不与地头蛇妥协，这样的解释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但如果超人公司的实验内容曝光，必然会引起人/权/组织的强烈抗/议和谴/责，对于打着以科技手段追求平等、为改造人谋求福利旗号的新启蒙党来说必定是致命的打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就好。还有‘第一滴血’那帮恐/怖/分/子，也要小心。明天在金百利广场是最后一场演讲，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白。”

本来还怕杀人会引起怀疑，然而只有死人才最安全。保险起见，那个女人也只能一并灭口了。皮埃尔想着，转而吩咐起手下。

苏回到天水涌自己的公寓，刚进门就感到一阵违和感。

苏立刻打开电脑，查看房间里的监控，只看到夏堇年撬开门锁进来，之后的内容都被销毁了，摄像头也遭到破坏。苏又黑入了公寓楼背后一家夜总会后门的隐藏摄像头，那是老板为了防止小姐逃跑或是私下接客设来监视用的。监控拍到了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男子，一人扛着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面孔，但看身形是夏堇年无疑；另一人则拖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看制服应该是来送快递的快递员。

苏知道自己的活动被发现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尼古拉斯·小野。凭她的技术，她确信除了小野以外的其他人发现不了，而小野是杜维萨特议员聘请的黑客专家。现在是“云中绿洲”立法议程的关键阶段，议员肯定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被曝光丑闻，一定会想办法灭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用来入侵皮埃尔大脑的并不是自己的神经芯片，而是普通的电脑，否则小野就能反定位到自己本人的位置，而不是找到公寓来了。但这样却连累无辜的夏堇年和快递员遭受了无妄之灾。用不了多久皮埃尔就会发现手下抓错了人，他们既然已经找到公寓的位置，自然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能找到其他和自己有关系的人。

苏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她立刻收拾东西，带上备用电脑和其他一些必需的装备，驾驶悬浮摩托赶往高尔特公园的一出隐蔽安全屋。路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给孔医生。作为自己的朋友，孔医生的处境也很危险。既然可能已经暴露，不如直接提醒让对方有所防备，以免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电话刚被接通，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被发现了，你现在也很危险，最好赶紧逃，越远越——”

对面没有回应。苏意识到不对，“你是谁？”

“我？”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叫岁乙，是门集团的一名员工。”

岁乙站在孔医生的办公桌前，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用枪指着孔医生的头。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孔医生露出苦笑。门集团？说是黑/手/党还差不多吧。

岁乙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孔医生。孔医生神色复杂地接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谢……谢？”

“客气。”岁乙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放到孔医生面前，“见过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个娃娃脸少年，容貌清秀，留着茶色短发。孔医生感觉自己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勉强摇了摇头，“没……我不记得有长这样的病人来过。”

岁乙点了点头。“那就是有这样的尸体来过了？”

孔医生知道再狡辩也没用，认命地叹了口气，“是别人送来的，送过来的时候还没断气。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从来不会过问尸体的身份，知道多了对我也没好处。”

“如果不想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下次你最好还是多问一句。”孔医生无奈点了点头。岁乙收回手机，“人在哪儿？”

“刚刚被人买走了。”

“被买走了？”岁乙奇怪，“一整个儿？没切开的？”

你当我这里是烤鸭店吗？孔医生在心里吐槽。“是的，从我这里买走的时候还是完整的。”至于买走之后是会被割走器官、剥皮拆骨还是在肚子里填满香料拿去烧烤就没人知道了。

“买家是谁？”

“‘第一滴血’（FirstBlood）。”见岁乙露出茫然的表情，孔医生解释：“一帮恐/怖/分/子，其实准确的说法应该叫‘原初之血’。他们反对对人进行□□改造，觉得这是对造物主的亵渎。他们炸过超人公司的工厂，还把抓到的改造人拉到金百利广场砍头，同时在网络上直播处刑现场。不过因为乌鲁姆帮受不了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来，肃清过几次，现在低调了很多。”

“他们只买了这一个人？”

“不，他们把诊所里所有快死或者刚死没多久的人都买走了，好像还在向其他诊所收购。”

岁乙皱了皱眉，打给谢峤，“老大，是‘第一滴血’。”

“知道了，谢谢。”

“我还要做什么？”

“暂时不用，你先回来吧。”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