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来了一个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其实更像是少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会让人以为这是个刚从补习班下课的初中生。但不管是中学生，还是娃娃脸的成年人，来的都是客人，女人脸上挂起职业化的笑容，迎了上去：“帅哥，第一次来？以前没见过你呀。”
“不好意思打扰了。”年轻人还以礼貌的微笑。“我是来找人的。”
“什么嘛，原来有熟人呀。你找谁？”
“我找一个叫张大彪的人。”
女人脸色一变，手也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从年轻人肩膀上缩了回来，好像她刚刚发现自己抚摸的不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体，而是一条毒舌。“你找彪哥？”
“对。”
“干嘛？”
“有点事麻烦他。”
“什么事？”
“有人要杀他。”
女人一惊，条件反射去捂年轻人的嘴，“你不要命了！”
年轻人不着痕迹地避开，“您告诉我他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女人盯着年轻人的眼睛，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片刻之后女人下定了决心。“侧门出去左转，走到尽头右转，右手边第一个门进去就是桌球室，还找不到就找最吵的地方。”女人凑近年轻人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别说是我说的。”
“我明白了，谢谢。”
女人看着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刚松了口气，年轻人又转了回来。女人又紧张起来，“怎么了？”
“不好意思，侧门在哪？”
“……那边。”
“谢谢。”
“打扰了，请问谁是张大彪？”
年轻人站在桌球室门口，轻轻扣了扣柜台。说是桌球室，其实里面干什么的都有，打牌打麻将玩老虎机卡拉OK打架斗殴群魔乱舞，大部分是五大三粗光着膀子的男人，也有几个身边搂着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人，烟味酒味和人类的体味在高温下共同发酵，其中夹杂着da麻特有的呛人味道。斯文清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与里面那个乌烟瘴气的空间隔绝开来。
耐心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应，年轻人再次敲了敲柜台，提高了声音：“请问张大彪是哪位？”
“哗啦”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男人们朝着年轻人聚拢了过来，凶狠的眼神钉在他身上；女人们悄悄退到一边，抱起胳膊等着看戏。一个拎着半截酒瓶的光头男人站在最前面，斜眼上下打量了年轻人几眼，满脸横肉随之抽动，恶狠狠道：“小兔崽子，彪哥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年轻人淡淡道：“这个名字被注册商标了？”
“啊？”光头一愣，“没……没有。”
“那我为什么不能叫？”
“……”
刚入戏就被打断，光头顿时自乱阵脚，刚刚的气势怎么也找不回来，只能尽量维持着凶恶的语气喝道：“你找彪哥干嘛？”
“我来杀他。”
光头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抡起酒瓶向年轻人扑了过去，怒吼：“你他妈找死！”
光头身高和年轻人相仿，体格却是瘦削的年轻人的两倍，还有半截酒瓶做武器，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负。事实上也确实很没有悬念，眼看光头扑到了跟前，酒瓶几乎碰到了额头，年轻人稍稍侧身，接着闪电般出手，右手按住光头后颈，左手抓住光头拿酒瓶的手腕反剪到身后。只听“砰”的一声，光头整个脑袋被摁进了柜台里，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后脑勺露在外面，被反剪在背后的手臂像是突然多长了一个关节，形态诡异地弯曲着，手里抓着的半截酒瓶插进了皮肉，顿时血流如注。光头发出惨叫，不住挣扎，壮硕的身体像座颤动的肉山，年轻人却没费什么力气就按住了他，轻飘飘的像是按着一张被风吹动的纸一样。
“把话说清楚，”年轻人似笑非笑，“到底是谁找死？他妈，还是你？”
众混混都看呆了，过了三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吼：“一起上干嘛，都愣着啊！……不对，都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众混混这才惊醒，纷纷抄起手边的酒瓶、球杆、烟灰缸，迅速冲上去揍人，然后更迅速地被揍翻在地。如果中介在场，他一定会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放弃无谓的抵抗，直接跪地求饶。这帮家伙不过是普通的混混，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怪物。当年杀手接过一个暗杀军火贩子的任务，结果消息泄露，目标暗中请了八个车臣雇佣兵当保镖，想打个反埋伏，杀手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挑八，对方七死一伤，要不是为了提高知名度好接更大的单子，那唯一一个活口也不会留。比起那些职业暴力分子，这帮混混斗起殴来就像是三岁小朋友过家家，幼儿园校霸面对老师也只有被秒杀的份儿。
随意扫了满地打滚哀嚎的众混混一眼，杀手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嘴角依然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问道：“哪位是张大彪？”
“我是。”一个男人从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外貌极其平凡，如果没有脸上的伤疤，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好勇斗狠的□□头子。
张大彪跨过趴在地上扭动的手下，走到杀手面前打量他，“你是杀手？有人要你来杀我？”
杀手也在打量他，忽然开口：“身份证麻烦给我看下。”
“啥？”张大彪怀疑自己听错了，“身份证？”
“没带吗？有照片或者复印件也行。”
“……你要身份证干嘛？”
杀手疑惑，“你是名人吗？”
“我是佐助……不是，这一片谁不知道彪哥的名号？老子当然是名人！”
“百度搜得到吗？微博有身份认证吗？CCTV艺术人生给你做过专访吗？”
“呃，那倒没有……”
杀手露出“就这你也敢说自己是名人？”的表情。“那我不看证件怎么能确认你的身份？万一是同名同姓呢？杀错了人你负责？”
“……还有同名同姓被错杀的？”
“当然有，所以现在专业的杀手都要先确认身份证号。”
“……”张大彪默默掏出身份证。“给你。”
“谢谢。”杀手接过，拿出手机核对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是目标本人。”
杀手把身份证还给张大彪，随即掏出□□对准他的脑袋。□□里有三发子弹，都是雇主提供的，枪上安装了□□，子弹则带有某种特殊的物理或化学标记，任务完成后由第三方机构进行检验，用以确认杀手的身份，以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冒领别人的功劳。“你有三分钟时间交待遗言，现在可以开始了。”
“……”
张大彪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反抗，但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十分刻意地吼了一声，刚要动作，杀手已经抢先在他两条小腿上轻轻各踢了一脚。剧痛袭来，张大彪撑不住跪倒在地。杀手放低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还有两分钟。你要反抗我没意见，不过友情提醒一下，善后服务只包括最基本的殡葬费用，尸体状况太惨烈的话你可能要补交化妆费。”
张大彪：“……”
“一分四十秒。”
“等等！”张大彪叫道，“别杀我，我付双倍价钱！”
“抱歉，收钱杀人是杀手，收钱不杀人是受贿，被举报是要受处分的。”
“……那你就替我杀了你的雇主！收钱办事，价高者得，这样可以了吧？”
“很抱歉，我跟雇主已经签了合同，违反合同要付违约金。还有一分钟。”
“违约金我付！告诉我你雇主是谁，是不是大龅牙？他欠我五十万赌债，巴不得我死了他就不用还了！”
“有可能。”
“要不然是王二狗？他肯定是记恨我睡了他姘头，给他戴绿帽子！”
“也许吧。”
“那就是麻子！我一直从他那买□□儿，最近他要涨价，我打算重新找个卖家，他肯定是被断了财路气不过想杀我的！”
“二十秒。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还有……还有……”张大彪额头直冒冷汗，“让我想想……”
“最后十秒。”杀手语气平淡，“感谢你的坦白，录音我会上交有关部门的。”
“等等！别杀我！不然你会后——”
张大彪无声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