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做巡逻侍卫的慕离,屏气凝神,将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好聊的
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聊
慕离用余光看着楚卿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好歹也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深更半夜之时,竟然如此不懂避嫌
真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仔细将四周逡巡了一番,见没人注意自己,慕离转了身子,轻声轻脚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练武之人耳力非凡,为了避免楚卿发现他,慕离专门找了个风口,离两人的距离也是尽量的远。
手指紧紧捏了起来,慕离的眼尾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睫如扇画,眸似深夜,在寒风呼啸中,站在层层叠叠的高墙下,仿佛是墙中的一抹冠玉武生。
十王爷气息不足的话语,通过风陆陆续续地送进来,慕离的眉头微微皱着,随即越皱越深。
长的潺潺弱弱,气血不足的,竟然敢来打楚卿的主意了
紧压下心中的不甘,慕离全神贯注,不想放过这俩人说话的一丝一毫。
十王爷和楚卿寻了处御花园的小厅,面前就是结了冰的莲花池,在月光下,反出清凌凌的光来。
楚卿怕水,却不怕冰,但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即使是这冰冻三尺的冷冬,慕离也是站在她与水池的中间,端端正正地做了一堵城墙。
想起每次过水池时,慕离都是小心翼翼如蒙大敌的,仿佛怕水的是他。
凉风袭来,楚卿收回了思绪。
十王爷身子虚弱,手扶在小亭的梁柱上,脸上现出病态的虚弱来,眼里却是有几分光亮的。
憔悴地一笑,十王爷笑出几分心酸来,用三分倾慕,七分仰望的目光望向了楚卿,心中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稿子,才将话慢慢地吐出来,“楚将军,这几日给你造成不少的困扰,是本王的不是。”
“也谈不上什么困扰,这种事,快刀斩乱麻就是,”楚卿爽朗坦然地一笑,笑音像是淙淙的流水,轻灵又悦耳,直直往人的心口里钻,“十王爷若只是向我说这事,可能是您想多了。”
听风的慕离点了点头,额头渐渐舒缓了几分,嘴角也现出笑意来。
跟无相关的男子撇清关系,这才对。
正当慕离打算移步,回到英国公府时,十王爷的一声“楚将军留步”,让慕离打算回府做饭的心思又重新唤了回来。
楚卿转身,水蓝色的衣衫在月下闪着华光,时隐时现,变变换换的,“十王爷还有何事”
“楚将军难道不想问问,本王为何如此仓促地提亲”
眉梢一挑,楚卿的桃花眼微微轻眯,透出几分狡黠来,“为何”
“是四王爷,他说他与你私交甚好,”苏渊洲顿了会,带着几分坚定,眸中似乎很是需要她的认同,“还说,你你心里,也是中意于我的。”
楚卿听的眉头倒竖,心里好久没绕过弯来,火气已然是上来了,“苏墨萧他怕是脑子摔坏了,没什么事,乱点哪门子的鸳鸯谱”
“如若不然,本王也不会如此贸然。”十王爷见她咬着牙根,一副想将苏墨萧给嚼碎的架势,心中生出股子疑问来。
摄政王与楚卿向来交好,许多人都调侃说只有楚卿这个油嘴滑舌的,才敢摸摄政王的屁股。
现下看,这两人似乎是有了什么积怨。
他也无意多掺和,念在楚卿在朝堂的局势并不乐观,心里又对她有几分心动,便借着公事,对她循循善诱道,“楚将军如今失了军权,嫁给本王,能富贵一生,是最好的选择。”
楚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面色轻漫,像是不屑一顾,又带着几分不可一世,凉凉地“啧”了声。
也顾不顾得上他是什么救命恩人了,这话哪怕是从她的亲爹口中说出来,她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她楚卿虽然会为五斗米弯个腰,但让她拿一辈子的自由来换功名利禄,怕是这人要找抽了。
十王爷看出她神色中的不屑,知道她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心里对她的钦慕又加了几分,正了正神色,语气又放缓了些,将微妙的局势与她缓缓道来。
“如今将军被削军权,英国公府也受了牵连,在朝中地位日下,且英国公百年之后,楚家荣耀再无人继承,楚将军当真不着急吗”
“此事,从我女扮男装那日起就是错的,况且,我虽爱钱财,也不会出卖自己,”楚卿恣意地一扬眉,双手抱臂,将十王爷不甚友好地打量了番,“十王爷虽对楚卿有救命之恩,但也没有必要操心我的事。”
“本王思虑不周,冲撞了将军,未料到将军是如此舍得功利之人,”苏渊洲微微颔首,屈尊降贵地向楚卿赔罪,心思一转,表明自己心意道,“抛弃这些世俗,求娶之事,本王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十王爷连楚卿的性子都不了解,就想娶我”她勾着唇角,淡薄地笑了,“虽然我长得闭月羞花,但你要是真娶了我,才会发现,为这张脸并不值当。”
“非也,非也,相由心生,楚将军花容月色,性情洒脱,自长孟战后本王识得将军后,一直引为知己”
十王爷面上无尽虔诚,语之切切,就差将心窝子掏出来给她了,有些羞赧道,“曾经,本王还有些担心是否喜爱男色,因为和楚将军待在一起时,心里总是有种别样的感觉。”
楚卿抖着嘴角,听得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硬生生勾出一个礼貌的笑来,回绝道,“不管十王爷是对我是一见倾心,还是单纯爱美色,楚卿都没有出阁的念头。”
待在英国公府,不用相夫教子,随意练练武功,吵吵架它不香吗
“本王虽然性子软弱,身子也不好,却当真喜欢楚将军的性情,”十王爷有些心酸地笑了声,也不勉强道,“既然楚将军无意,本王只能遥遥祝福。”
楚卿飒然一笑,朗风清月的,面色姣姣,将天上的玉盘都给衬得逊色了几分,客气道,“十王爷好好将养身子,相信会遇到你的有缘人。”
十王爷对她回礼,额上几分难安,嘴角无限遗憾。
日后怕是,再难遇见这么不寻常的女孩子了。
“回到封地后,楚卿军还会与我互寄吃食吗”
楚卿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婉拒道,“王爷好好将养身子,日后定可扬尘策马,吃尽天下赏百花。”
楚卿顺着回廊向外走,轻飘飘的步子,伴着风声,有一种好听的韵律感。
慕离听见脚步声,立马敛了敛呼吸,足尖一点,消失在夜幕中。
他对楚卿的表现很是满意。
将十王爷回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慕离笑的眸光盈盈的,回府给她做酸奶疙瘩吃。
楚卿没有发现慕离偷偷跟着她,也没有发现,在御花园另一边的过道上,就是苏墨萧。
翌日,楚卿睡的迷迷蒙蒙中,听见了深沉的钟声。
楚卿对这种声音颇为熟悉,几乎是鲤鱼打挺般挺了起来。
是丧钟。
从小到大,楚卿一共听过两次丧钟响起,一次是先皇仙逝,一次是三王爷去世。
皇家规矩,只要是皇室的人,不管地位如何,丧钟都是要敲的。
“三小姐,您醒了,”慕离看了看墙上的更漏,温声道,“时间还早,您再睡会。”
“慕离,宫中是谁去世了”楚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见他穿着朝服,应该是刚从早朝上回来不久,问道,“可是哪个王爷和公主”
慕离将她的被子向上扯了扯,语气轻轻的,“是十王爷。”
“十王爷”
楚卿感觉脑子轰鸣一声,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能是十王爷昨日他明明还跟她说了好一会子话,还说要保重身体。
“是十王爷,您节哀,”面对楚卿不敢相信的神色,慕离抿了抿唇,安慰道,“今日早朝时,四王爷说,十王爷是气急攻心而死的。”
“什么时辰”
“就在您回府不久后,仵作说,是因为忧心郁结,无法排遣所致,”慕离顿了片刻,小心翼翼道,“现在事情尚无盖棺定论,三小姐昨日才刚刚拒婚,这几日尽量待在府里,不要参与此事。”
“你叫她不参与,她就能将此事给摘干净吗”内室门被打开,寒风从屋门钻进来,再通过内室,依旧带着股将人穿透的寒冷,陈氏踮着一双小脚,怒气冲冠地绕过玉屏,站在了楚卿的跟前。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累赘咱们英国公府这么多年的声誉,几乎都毁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在楚卿一脸懵逼的神色中,陈氏咬着牙根,说话像是嚼着人家骨头似的,目光咄咄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现在别人都说你是凶煞克夫的命,还没等迎娶进门,十王爷就被你克死了”
“我,我克十王爷我昨日就已经拒婚了,我怎么克他了”楚卿被陈氏这么劈头盖脸地责斥,起床气都快被唤起来了,没好气道,“昨日我走时他还好好的,你别瞎说,给我乱盖帽子。”
“我瞎说现在外面流言四起,都说咱们英国公府的女儿不吉利啊”陈氏捂着心口,万念俱灰般地瘫坐在地上,“你大姐肚子没个动静,你二姐无辜发痒,像中了邪,加上你你你这个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