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冉颔首。
    她绣补的时候有些灰尘从布上飞来,撒到空中,淹息鼻腔。
    封云初往后探了两步,稍微离开些,一面呛到。
    宋冉却一点不在意,迎着满屋灰尘,她认真刺绣,偶尔咳嗽两下,就是前伏后扬地咳。
    她看到宋冉又咯了两丝帕血。
    “娘子,要不还是明日再绣吧,”吴妈妈在旁边提醒。
    坐在绣架前的女子像没有听见,披着封云初送来的披肩,笑着摇头,“没关系,没多少了,封姑娘在这里,我得多请教一下。”
    吴妈妈往后挪了几步,退回她的位置。
    吴妈妈走时给封云初递了个眼神,封云初走了过去,小心劝慰道:“娘子,今日太晚了,明日我早些来教你可好?”
    就见宋冉摇摇脑袋,抬起头盯着她,眼里充满红色血丝,白皙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有些泛黄,眼底有暗暗黑圈,脸上病容尚存。
    她扯开嘴角笑着,面上的皱纹因消瘦显得格外明显。
    封云初这才发现,宋冉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咳得那么厉害,但瘦得实在不像样,孱弱不堪。
    她重新坐下来,说:“好,我在这里陪你,你有什么刺绣的问题可以问吗?”
    面前的女子轻轻点头,继续刺绣。
    吴妈妈见劝不了,领着几个丫鬟出了屋子。
    宋冉的绣功比刚开始好太多,封云初怀疑她在她不在的时间也用了功。
    她手里这幅画叫《荷塘鸳鸯图》,面上两朵荷花含苞开放,交相辉映,岸边的湖石层层叠叠,疏落有致,湖面上两只鸳鸯,互相勾着脖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那么唯美和谐。
    融入感情去绣,再加上乱针绣独特的技法,这幅画生动活泼起来。
    在苏绣的基础上,更增添几分灵气。
    这场雪下了很久,封云初也在这里待了很久,第二日清晨,她才从晏侯府离开。
    绣花阁推出的“冬日大礼包”受到许多人喜欢,封云初待在铺子里好几日都没有听到冉月阁再叫她去。
    有一日吴妈妈来街上买东西,封云初看到她路过,问起宋娘子的情况。
    吴妈妈说:“宋娘子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恐怕以后都没有时间刺绣了,以后也不用打扰封姑娘再来冉月阁教娘子刺绣。”
    “好。”封云初失落地点点头。
    她还想去看看宋娘子,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看到了。
    晏时牧有一阵时间没来了,直到京中又迎来一场大雪,他才姗姗来迟。
    最近下雪,青龙大街的铺子基本上很少人出来做生意,但绣花阁的店肆还是每日如初,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都是安排好了的,再冷也会开门。
    冬日的衣裳卖得还是挺多,除了乱针绣,另外两位会其他刺绣的绣娘也把自己的手艺拿出来,绣了一些冬衣。
    冬衣卖得好,封云初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儿也受到许多人喜欢。
    晏时牧来的时候,封云初正招呼着店里的客人选手套。
    “这位公子,试试这个颜色,比较衬你今日的衣裳,搭配起来整个人精气神多了。”
    封云初介绍着产品,给客人试了几样,客人全都买走了。
    送走客人,她看到晏横架着马车从长街那头过来。
    马车停在绣花阁门前,晏横将脚凳拿出来,撑了把伞引着晏时牧走下来。
    “世子,这么冷的天怎么来了?”封云初问。
    晏时牧走上台阶,在槛阶上踢了踢雪,拍了拍身上的雪进了铺子。
    “封姑娘,帮我裱一下这幅画。”他说。
    晏横从后面出来,将毡布打开,卷画露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宋冉那夜绣的那幅。
    她忍不住问:“这是宋娘子绣的那幅吗?”
    晏时牧没有回答。
    旁边的晏横站出来,“这是大叶夫人给老爷绣的《荷塘鸳鸯图》,被宋娘子拿去补了。”
    所以那日宋冉是在补晏时牧母亲绣的图。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宋冉对大叶夫人是有愧疚的吧。
    所以才想学习刺绣,弥补被侯爷嫌弃的一幅画。
    封云初让以蝶带晏横去后院,让绣娘她们补。
    天上下起了大雪,大街上被覆盖了厚厚一层。
    封云初看着外面,问晏时牧:“宋娘子怎么样了?她的病好些了吗?”
    问完,她才发现失误,晏时牧怎么会知道宋冉的情况,他应当是那个府里最不关心她的人。
    可站了一会儿,身边回了句:“她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猛地转过身。
    近来京中下了好几场雪,对于宋冉的病一场一场折磨,终于在一场还不算小的雪夜,她断了气。
    谈起这个,晏时牧道:“她是幸运的,死之前有人陪着她,不像我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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