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小昊!”
    纵使以往林蕊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再怎么恨铁不成钢。
    纵使心性善良到尘埃不染的她,也曾忍不住想过如果当年跟妈妈一起离开了该有多好。
    纵使她累到自己在房间里偷偷擦眼泪时恨极了他们。
    此时此刻。
    当看到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什么苦力活的他们,像两只土猴子一样搬砖运砖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滑稽,也不觉得欣慰,只觉得满心不忍。
    其实如今的她,已经有能力给他们一份温饱了。
    只要他们以后踏踏实实做人,不再去沾染那些违法乱纪的恶习,她有信心能养他们一辈子。
    所以心疼父亲和弟弟的林蕊,带着哭腔喊出一声,只要接下来父亲和弟弟说一声“想回家了”,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带他们回家。
    哪怕这次的经历并没有完全改变他们,那也都是以后的事。
    反正她就是见不得他们这种拿命去拼的劳苦之态。
    听到林蕊的呼唤,起初父子俩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俩人怔在原地,脑袋左顾右盼,迅速搜索着林蕊身影。
    是女儿吗?
    是姐姐吗?
    她来看我们了?
    产生这个念头的刹那,父子俩也是锁定了林蕊身形。
    发自内心的笑容顿时铺在脸上,他们下意识的赶快迈出两步,随即又几乎同时意识到些什么,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打扮。
    工人服,全是土。
    汗水已经打湿过不知道多少次衣服了,打湿之后沾上灰尘,再等休息时躲在阴凉底下晾干,反反复复多次,一块块土痂就紧贴在了衣服表面,完成了一次并不美观的僵硬塑形。
    关键是他们身上还很臭。
    汗水发酵的那种刺鼻味道。
    尽管他们已经算是在工地上习惯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止不住会觉得这味道呛鼻子。
    而就在父子俩进退两难之际,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夏日的热风与空气似乎也没那么熬人了,这阵香风像雨又像雪,很美,有诗意,重点是驱散了裹在他们身上的那团热浪。
    神清气爽。
    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一个毫无顾忌的、用力的、大大的拥抱。
    林蕊身材实在娇小,所以她利用助跑,冲到父亲和弟弟面前后,踮脚轻跃,两条胳膊一边挂住一个人的脖子,没有嫌弃,也不在乎周围那些工人们的目光。
    “爸……小昊……”
    林蕊轻轻呼唤着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男人,这一刻抱住他们的她,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一直在等他们回头,回头看看她,看看她这个比骰子、比纸牌、比筹码、比酒、比钱、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能带给他们更多幸福的存在。
    她本以为这是妄想,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奢望了。
    但是那个现在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和家人团聚的男人,帮她构建出了这个美梦,并将美梦在黑夜中抽离,拖到阳光灿烂的白昼,成为无尽美好的现实。
    此乃大恩。
    重过山海。
    与此同时,听到林蕊呼唤的父子俩,那鼻头瞬间就酸了,眼泪划过沾了灰的脸,留下四道极其明显的泪痕。
    可他们是男人啊!
    就算以前再怎么不够男人,也该为了她变回男人了。
    所以是男人就不能哭,如果连他们都扛不住了,往后还怎么奢求去保护家里这颗堪称无价之宝的掌上明珠?
    林昊率先回应,他试探着把头抬起,却被林蕊再次发力狠狠压住。
    “姐,我错了,对不起。”
    林蕊摇头,拼命的摇头。
    姐知道你错了。
    没关系呀。
    你是姐的弟弟,亲弟弟,天底下哪有当姐姐的真能狠下心来不管弟弟?
    况且姐姐知道,姐姐的弟弟根儿上不坏,只是缺少一个改变的契机而已。
    这个契机也许一辈子都等不到。
    但姐姐现在不想那些了,也不必猜契机到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因为它已经来了,带着幸福、温馨、注定将来很多年的其乐融融,一下子就猛地撞进了姐姐怀里。
    傻弟弟。
    以后不许你……
    “再乱跑了。”
    想到最后,林蕊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声。
    大概是姐弟连心,旁人或许乍一听听不懂,但林昊却是懂了。
    “嗯,不乱跑了,就守着你、保护你,如果以后弟弟再打架,那一定是因为有人欺负了我姐,这种架你骂我我也要打,打不过我我也要打,被打死也不后悔……总之就是,不能有谁当着我的面再欺负你,哦不,只要是欺负你就不行!”
    “啊——”
    林昊这番话在耳畔走了个从始至终,林蕊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完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林蕊哭声越响。
    林水明和林昊心头的那份悔恨就越浓烈。
    他们很想抬起手抽烂自己的脸。
    该死啊!
    真的该死。
    以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害得家里这个本该备受呵护的姑娘遭了那么多罪?
    不过父子俩谁都没付出实践,他们知道林蕊会心疼,也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她。
    任由林蕊发泄了一会儿,林水明宛如去抚摸一株轻轻一吹就会散掉的蒲公英般,抬起一只手,隔着一两公分的距离,试图去拍女儿的背。
    他很纠结。
    因为女儿需要。
    但他的手太脏了,要是现在既能维持这个状态,又能找点清水来帮他把手洗干净多好?
    “爸,衣服已经脏啦。”
    说起来这是一种很玄的感觉。
    林蕊背后当然没有长着眼睛,可她就是能感受到父亲的手,距离自己的后背就只差一点。
    也不难猜到父亲犹豫不决的理由是什么。
    所以她就主动给了父亲一个可以放下去的理由。
    林水明苦涩一笑,终究是把手落了下去,拍啊拍,像是小时候哄着不愿意睡午觉的小棉袄入眠,这样他很心安,想来以前会为此不耐烦的小棉袄,如今也该会很心安。
    “蕊蕊,这些年爸对不住你,爸没能成为你的依靠,还总是给你惹麻烦,爸真的……”
    “爸!”
    林蕊音调微抬,打断了他。
    复而嗓音放柔,把脸的一侧轻轻靠在父亲的肩膀上。
    “我好累,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的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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